騙妳的,寫了枕頭仗XD
冰英短篇*《樂屋》
◆
長靴輕疾,踏碎了積水裡兜攬著的點點霓虹燈光,隨即風一般的迅速而去,留下淺淺水面滿是搖盪的皺痕。
任務最主要的環節已過,剩下的就是與各方交涉的冗雜的協商工作。然而對他來說,這才是最令人討厭的部份。
冰炎不喜歡妥協,不喜歡在這個虛與委蛇的世界裡,收著翅膀乖乖順應。他性格實際而鮮少迷茫,清楚自己有多少力量可以仰仗。但每當到了這時候,他卻總覺得這些力量都打在了軟噗噗的羽毛枕頭上,拳過無波,無論他付出了多少心思,換來的都是一片訥訥的虛假。
好無聊。
真不想這樣,浪費自己。
停步舉頭,寥寥數顆的星子也稍顯黯淡無光,車水馬龍在他身後喧囂,街燈的暖光將夜晚的人行道浸的一片朦朧。
至少公會提供的住宿算是不錯。
五星級飯店內斂而高雅的巨大玻璃門扉為他開啟,冰炎頭也不回的走入,彷彿期待隔音門關上之時,這猶如潰爛了的一日也能被遠遠的鎖在身後。
等到了拿出房卡時,心情也稍微安定了下來,圍繞著他揮之不去的,只剩下那層若有似無的、頑固的疲態。
輕巧的機械聲顯示門鎖已開,戴著黑革手套的手於是旋下門把,傾身而入。
──那一聲按捺了整天的嘆息,卻終究沒有機會呼出。
一個白色的東西在他視野裡閃電般迅速的放大,然後暴雷一般的、噴上他的臉。
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冰炎頓時滿頭黑線。枕頭擊中目標後翻了一圈,落在一旁的地上,忽然尖尖細細的歡呼了起來。
「帥哥!帥哥!帥哥醜一!」
「千羽英,解釋。」
理都不理地上的枕頭,踏步前進的時候還毫不猶豫的重重踩了它一腳,冰炎逼近房間彼端正靠著窗戶,手中抱著另一顆枕頭,滿臉又大又不自然的笑容的少女。
「我在練、呃、練習術法,」黑袍代導人越走越近,千羽的視線也跟著對方的臉越升越高,彷彿自己也正一截一截的縮小。
「那我該不該練習一下刑求逼供?」
「是……是真的!咿!」代導人一掌拍上自己身後的窗戶,少女的聲音立刻變形成跟地上被暴踩一腳後的枕頭差不多。
「這傳送符是怎樣?」眼神鋒利的冰炎只掃了一眼少女手上的東西,便冷冷地開口,「風符收尾少兩個點,欠特訓?」
「才不是呢,學長,我我在開發術法!」少女瞬間聽起來豁出去了,「這是一個可以把東西射出去的術,你看!」
「妳先給我──」
就算洞察力再好,他也看不到少女手裡的枕頭後還夾了一片未使用的符紙。零距離發動的風系術法速度極快,冰炎只覺得兩側瀏海倏地向後飛揚。下一秒,又一顆與他的臉親密接觸過的枕頭掉在了地上,跟門口那顆開始很小人得志的一唱一合。
「帥哥──帥哥──醜二──」
枕頭會說話的機關冰炎一看就知道,是少女之前試圖讓黑館的鏡子學會誇獎自己而寫的術法。目的先不論,他也認為自行嘗試撰寫術法是非常好的練習。雖然成品的時效只有一天那麼短,聲線也只有一種,而且還特別的惱人,以她的程度來說,能夠有所成果卻也已經不容易。
除了散落的枕頭之外乾淨而整潔的房間,半掩的窗簾外灑進的遙遠夜景,桌上零散的幾張符紙與鉛筆,以及不斷挑釁著的扁扁小小的聲音。氣氛瞬間僵持。
代導人臉上籠罩著俯瞰而下的陰影,看不出情緒。頃刻之間的沉默,彷彿煎熬了她永恆。千羽的笑容巔巔巍巍,她有點困難的吸了一口氣,正要張口說些什麼。
對方卻忽然消失在視野之外!
下一秒,或者不到一秒?少女不知道,只知道彷彿有個小型爆彈在自己臉上炸開。鼻樑悶痛,衝擊風震著她後退了一步撞上牆壁,回過神來才發現這虛有其表的一擊其實並沒有什麼殺傷力。
被枕頭打臉,是這種感覺啊……!
「美女──!美女醜一!!」
落在少女腳邊羽絨枕興奮地發出小小的尖叫聲,千羽微張著嘴巴,抬頭看向黑袍的代導人。
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門邊的冰炎緩緩屈膝,拾起地上的第一顆枕頭,優雅的身段透露著嫻熟的戰鬥意識,他自然而然擺出了備戰的站姿,清澈的赭紅雙眼緊盯著對……對手?
「呃學長,我們有話好說!你任務了一天一定累了,對吧!對吧……!」
「帥哥──帥哥幹架!幹架!」被黑袍捏起一角的枕頭開始起鬨。
「術法練完了,該練打鬥了。」
打鬥,他不只是嘴上說說。冰炎這個審視戰局的犀利視線、游刃有餘的站姿,以及眼裡閃出危險光芒的樣子,她簡直太熟悉了。
可以的話,她真想站在這個狀態的學長的旁邊,而不是對面啊……!
很遺憾的,冰炎並不打算給她進行這些腦內活動的時間。白色的枕頭脫手飛出,電光石火之間已撲到了她的面前。
「咿!」
別無選擇,千羽朝旁撲倒,順勢抱住了腳邊地上的枕頭做為緩衝。冰炎脫手丟過來的那一顆險險的擦過自己頰旁的髮絲,噗的一聲,打在了窗上,落到了自己身旁。千羽當機立斷地一把抓過它,一左一右抱著兩顆枕頭匍匐到了靠窗的單人床的旁邊,把床作為掩體,小心翼翼的探出一顆頭。
「畢竟任務實習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?」
「哪回事!」
不看還好,一看就發現鬼魅一般的代導人已經一手一個,悠哉地抓起另一張單人床上的兩顆枕頭,此時站在一個視線良好的距離,好整以暇打量著狙擊她的角度。
「以實戰的方式,從前輩身上學習。」
「實戰是在說枕頭戰的部分?!」
「這不是妳的主意嗎?我覺得不錯。」
啊。
少女忽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。
雖然發動了第一擊的確實是自己……不對,等等,這時候不能掉進對方的思想陷阱裡!
說起來,本來她發現了畫錯了傳送符竟然可以這樣用,興致勃勃玩……練習得好好的,是學長偏要挑在她扔出枕頭的時候走進門吧?這哪是她的錯、不是她的錯啊!
不過,雖然很不甘心但……真的是好難得。
學長居然,讚賞了她的計畫嗎。
先不管那算不算計畫,像這樣獲得肯定的體感太過罕有,竟然讓她一時之間有點飄然,不想就這麼否定這一刻。
而且……第一擊是意外就算了。第二擊好像,確實是自己堂堂正正打在人家臉上的。
連枕頭都「醜二、醜二」地在報分數了。
幾公尺之外的黑袍忽然紅眼一瞇,身軀略沉,拿著枕頭的手往身後微微拉出。一切在千羽眼中彷彿慢動作的畫格般,一幀一幀的播放,她不禁瞳孔放大。
──要、要來了!
平時受了這個人的殘酷訓練似乎真的起了一點效果。千羽彷彿啟動了某種戰鬥模式的開關,想也沒想就抱著兩個枕頭瞬間發力,掀開身前床上的棉被鑽了進去。
以被褥為盾牌,她擋下了揮過來的一顆枕頭,並且帶著被褥,像一面張牙舞爪的大風箏般猛然撲向對方。於此同時,她揮出右手抓著的枕頭,企圖從棉被造成的視線死角進行偷襲。
手上的枕頭發出歡樂的小小尖叫,千羽使出全力的一揮,卻……沒有打中物體的實感?
千鈞一髮之際,棉被後方伸出了一隻戴著手套的手,輕巧的抓住了她的手腕,並且借力使力的一扯、一旋。
「誒誒誒誒──」
少女被這瞬間的改向拉得重心不穩,轉了一圈後仰著摔到了另一張單人床上,隨即被冰炎一手扣住了兩隻手腕固定在頭頂上方。
太、太有衝擊力了這情況……!
回神後的第一眼就是冰炎以這個不平常的角度盯著自己的臉龐,焰瞳中一抹邪魅的餘裕。而自己呢……雙手被拉高固定,另一顆枕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,
「學、學長……」
銀白與赤紅的髮絲從臉頰兩側往她的方向垂下,代導人的臉擋住了燈光,俯身而下,千羽嚥了一口口水。
這這這、這是什麼劇情發展……?而且、有點太近了吧……!
自己該說點什麼?說什麼才能從這個不知道該害羞還是該害怕的狀況裡脫身啊!
「第一課,搞偷襲的時候,注意身後有沒有鏡面。」
結果,冰炎先開口了。
與輕柔的語氣截然不同,一顆軟綿綿的蓬鬆羽毛枕從天而降,灌到了她臉上。
──可惡窗戶啊啊!
亂七八糟的情緒忽然都被懊惱取代。一邊抓緊了被用來攻擊自己的武器,雙手的束縛鬆開後千羽也迅速滾了一圈跳起,狼狽地躲過對方連續甩過來的枕頭,自己也將手中的枕頭往對方的方向奮力甩出。
兩個人如佔著堡壘般守著兩張床舖,各據一方互相丟擲。起初千羽還左閃右躲應付得有模有樣,但隨著戰鬥節奏越來越快逐漸有些應對不暇。一片混亂之中,輪流在半空中飛翔的四顆枕頭都在雀躍歡呼。冰炎身手俐落的砍下一個又踢飛兩個,千羽的頭倒是又吃了幾顆枕頭直擊。
「帥哥!帥哥過來給我打!」
「美女醜六!醜六!美女,遜!」
「帥哥!帥哥!帥唔唔唔唔咿──」
一顆枕頭被冰炎不耐煩的一手掐住,扔了出去,還預判了少女的躲閃的軌跡,再一次準準的命中紅心。
「美女醜七!!」「耶──美女醜七!」
千羽俯身抓起那顆正在尖聲鼓譟的凶器,向後退到了門邊。大勢已去,四顆子彈裡對方握有三顆,而根據對方幾乎是每發必中的準頭來看,如果是10分制的話,比賽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。
冰炎慢條斯理的朝她走來,術法控制著三個枕頭飄著跟在他身後。
「學長……用術法是作弊的哦!」被逼上梁山的千羽開始詭辯,完全無視了一開始的肇事風符。
「那不用術法操控枕頭砸妳,我抓著妳去砸枕頭,就沒問題了吧。」
「欸等一下!」這是什麼發想!打籃球也沒有人拿籃框去鏟球的,好好一個枕頭仗怎麼會變成這樣!
眼看著黑袍勾起嘴角,一步一步越踏越近,千羽抱緊了手中的枕頭,一邊擠出一個笑容一邊往門上縮了過去。
「學長,我們打個商量?」
「第二課,進行協商的權力,永遠在優勢的一方身上。」
「看、看在枕頭仗的術法是我發明的份上!」
「嗯?」冰炎挑眉,看起來心情不錯,「已經到了認賠清算的環節了嗎?那術法打到我的事……」
「什麼?誰認輸了!比賽還沒結束!」
「我實在看不出妳還有什麼獲勝的籌碼。」
算準了代導人接近的節奏,千羽踏穩腳步猝然躍起,手上的枕頭以出其不意的刁鑽角度由下而上迅速掠去,直衝冰炎的下頷。
無奈,眼前這位對手,真的不是她一次背水一戰的突襲就能輕取的程度。
冰炎眼也不眨的反手一掃,輕而易舉地奪下了千羽使盡全力揮出的枕頭。
這一波除了免費贈送敵方一顆子彈之外,什麼也沒有交換到。
太虧了吧……!
「學長……你今天一天任務如何呀,順利嗎?」
「遺言就這個?」
「遺言什麼的、學長真愛開玩笑!哈哈哈!」
「畢竟也差不多了。」
一手握著一顆枕頭,冰炎看起來大有將她一擊雙殺夾成三明治的打算。枕頭們開始用有點五音不全的合音唱著緊張的音樂,事已至此,千羽臉上的表情卻忽然一改,緩緩的漾起一個微笑。
──「那可、不一定呢!」
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背後的房卡輕觸門把上的感應鎖,發出乾淨的喀噠聲。
只極短的一瞬,冰炎臉上浮出一絲茫然,但下一刻他就神色驟變,俐落的連續向後跳開,險險避開了以極快的速度從門外射進來的一顆枕頭。
藥師寺夏碎站在門口,穿著居家的白襯衫與直條紋棉褲,身軀還呈現猛投後收招的架勢,一臉燦爛的笑容。
「晚上好,冰炎。」
從身邊一臉興奮發光的古墓族手上接過了第二顆枕頭,他的紫袍搭檔大大方方地走進門,蹲身擺出準備攻擊的動作,一下子就將千羽護在了身側。
「通訊符……」冰炎看著搭檔夾在兩指之間的物品,眉心一皺,「……難道、是剛才。」
「嘿嘿……!」千羽臉上的笑容,至此才真正放心地綻放,「我偷襲不是為了打學長,是為了保護床後面寫給哥的通訊符!」
不用看也知道,這人現在一臉寫著『我厲害吧我厲害吧誇獎我誇獎我』。
原來如此。所以她才不惜賣出破綻,也要聲勢壯大的試圖偷襲。彆腳的攻擊也能是優秀的防守,這也正是自己曾教導過她的戰鬥觀念。
還、不錯嘛。
「我還真的沒看過有人拉一個拖油瓶來當援兵的,」頷首凝神,冰炎重新抓起枕頭,示意著古墓精靈的方向,「同隊伍共享失分的話,我已經贏了。」
「隊伍?」聞言,夏碎輕笑,「說的很對。但是,難道你聽說過哪個運動競技,會規定兩隊人數不均等的嗎?」
見冰炎微微頓住,夏碎笑的更開心了,他拍了拍魚的頭,輕輕推她往前。
「她可是你的隊友,冰炎。」
在黑袍爆出滿臉嫌惡的黑線的一瞬間,枕頭戰爭再次鑼鼓喧天的打響。
夕暮甫落,夜色方長。
今日的其他所有,卻都已遠遠的、拋在了昨天。
◆
「學長,謝謝。」關燈後的飯店房間靜謐而涼爽。將被子拉到下巴,千羽望著漆黑的天花板,小小聲的開口。
「累死了,睡覺。」
「帥哥!」冰炎翻身側躺背對她時,被臉頰壓到的枕頭發出了又高又細、微弱的幾不可聞的歡呼。
「真的、辛苦了。」
「術法特訓,明天回學校之後每天晚上七點整。」
「誒──!!」
千羽,也謝謝妳。
埋沒在少女哀鳴,與倦意湧上的羽毛絨枕之中,這句話有沒有傳達,冰炎終究是來不及得知。
倏然安靜的室內,只剩下均緩的呼吸。
長針與短針無聲地交疊。
月色鑲上窗櫺,而少女的雙瞳星光熠熠。
魚2021JULY12
寫到這麼晚才交作業,真的是通通拋在了昨天XD (在公尛)

留言
張貼留言
請告訴我您的想法~ ^ ^
挖屋挖屋挖屋~~~~~